2 “内”字记词职能考察
2.2“内”字的兼用
所谓兼用“是指用本字记录另一个跟本词有音义联系的派生词的现象。”①本文中凡是与“内”字本义有密切关系的词项都看作该字的兼用。
我们测查从殷商时期至清代的文献，总结出“内”字的兼用职能。我们会在下面的叙述中对这些职能分别说明。
2.2.6记录词项{内6}（皇宫）
该词项是由词项{内2 }引申出来专指“方位在里面的建筑物”。《古今韵会举要•队韵》“天子宫禁谓之内”，在文献中“内”可以记录“皇宫”义。“内”字的这一职能最早出现于西周时期，见于《周礼》。
（39）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街红不扫。（《长恨歌》）
（40）今闻陛下令群臣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论佛骨表》）
（41）洪武八年改建大内宫殿，十年告成。（《明史•舆服志》）
（42）太尉见说，随即便入内里，奏知天子。（《水浒传•第八十二卷》）
（43）上崩，年六十九，即夕移入大内，发丧。（《清史稿•世宗本纪》）
民国时期，皇宫这一客观事物消失，“内”字所记录的“皇宫”义也退出了历史舞台。现代汉语中“内”已经没有这个职能，这一用法只保留在古籍中。
“内”与一些词组合成的专有名词在历史上也活跃了很长时间，如自西周就已经出现的“内史”一词。不过由于古代官员制度改革，它所表示的具体含义也有所变化，这些专有名词中的“内”字都是“皇宫”义的词素化。
第一，内史，见于西周青铜器铭文。掌管策命诸侯及孤卿大夫，凡四方之事书则读之。
（44）唯王九月丁亥，王客于般宫，井白内右立中廷，北向。王乎乍命内史册命利。（《利鼎》）
战国时掌管“大内”之官，主管租赋与财务。秦代时治理京师之地，还设有治粟内史，掌理国家财政。汉初沿置，掌管全国财经事务与京师地区。隋代设中书令，因避隋文帝父杨忠讳，改为内史令，属于宰相职。唐沿用。至明朝，朱元璋废内史不设。清置内史，相当于大学士。民国初年，袁世凯曾改秘书为内史，掌函牍。
第二，大内，出现在《睡虎地秦墓竹简》中，表示京城的库房。
（45）都官远大内者输县，县受卖之。（《金布律》）
第三，少内，最早见于睡虎地秦简。朝廷管理钱财的机构。
（46）少内以收责之。其入赢者，亦官与辨券，入之。（《金布律》）
第四，内坊，皇太子东宫所属官署之一，管理宫内事务。
（47）初，内坊隶东宫。开元二十七年，隶内侍省，为局，改典内曰令，置丞。（《新唐书•百官志二》）
第五，内侍，官名。
（48）有《名宦录》，臣昔年于江南无锡道中，曾呈御览，内侍梁九功传旨“知道”。（《鸥陂渔话•邹广文效忠图》）
第六，内务府，为清代特有，管理宫廷事务的机构。
（49）遇有外廷典礼应需之物，即由礼部向内务府行取谨慎预备。（《大清光绪新法令》）
2.2.7记录词项{纳}
“交纳”和“接收”是就一个动作的两个方面来说的，故我们将其放在一起说明，均由{纳}来表示。这两个词项由词项{进入}引申而来。“内”字的这项记录职能在甲骨文中就出现了，但是用例不多，到了金文、战国文字中逐渐增多。
（50）望肈帅型皇考，虔夙夜出内王命。（《师望鼎》）
（51）其言有所载而后内，或前之而后交，人不可触也。（《上一•诗论》）
（52）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史记•项羽本纪》
大约在秦到汉代这一时间段内，借用“纳”字来专门记录此义项，到了南朝时期，“内”字的这一职能完全由“纳”字来承担。
2.2.8记录词项{汭}
由词项{入}派生而来专门记录一条河流进入另一河流的特点。“内”字的这一职能最早出现在春秋晚期。
（53）弱水既西，泾属渭内。（《尚书•禹贡》）
（54）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孙子•行军》）
（55）晋兵解而去，当此时晋疆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史记•晋世家》）
“内”字的这项记录职能很快就消失了，由同时期的“汭”字取而代之。
2.2.9记录词项{枘}
这个意义由进入义派生出来记录插入其他物体的榫头。这项职能出现在汉代。
（56）淳于髡曰：方内而员釭，如何？（《新序•杂事第二》）
“内”字的这项记录职能使用时间不是很长，在汉代很快就由“枘”字取代了。
2.2.10记录词项{讷}
由{内1}派生而来，即话憋在心里说不出。“内”字的这项记录职能最早用例出现在战国时期。
（57）文质疏内兮，众不知吾之异采。②（《楚辞•九章•怀沙》）
（58）赵文子其言内内不出诸其口。《礼记•赵文子与叔誉观平九原》
“内”字的这一职能由与之同时的“讷”字迅速取代，并且一直沿用到现代汉语。
在厘清“内”字本用和兼用职能的基础上，我们总结出“内”字所记录义项的引申脉络。
图一：“内”所记录各义项的引申脉络
2.3“内”字的借用
所谓借用，是将字形当作语音符号去记录与该字形体无关但音同音近的语词 。借用不仅是记录他词的本义，还是记录他词引申义的现象。一般人们会根据借字所记录的他词是否有本字，分为两种情况：有本字的借用和无本字的借用。我们所讨论的借用也包括这两类，在行文中不作详细区分，均视作借用。
2.3.1记录词项{退}
“内”字的这项记录职能大约出现于汉代。用例很少，目前只见到马王堆帛书中的一处用例。
（59）进内，利武人之贞。（《马王堆帛书•六十四卦（巽）》）
该项职能很快由“退”字取代，一直沿用至今。
2.3.2记录词项{芮}
在西周晚期的青铜器铭文中，“内”字有了记录诸侯国、地名、姓氏的职能。
（60）内（芮）公乍铸飤鼎，子孙永宝用享。（《商周青铜器铭文选•芮公鼎》）
（61）内（芮）公乍铸京氏妇弔（叔）姬（媵），子子孙孙永宝享用。（《商周青铜器铭文选•芮公鬲》）
（62）内（芮）公乍从钟，子孙永宝用。（《商周青铜器铭文选•芮公钟》）
（63）吕王 乍内（芮）姬尊壶，其永宝用享。（《商周青铜器铭文选•吕王壶》）
西汉初期，“内”字的这项职能消失，它记录的这个词项由“芮”字来接替，一直沿用到现代汉语。
（64）诗人道西伯，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史记•周本纪》）
（65） 芮城霪雨四旬，房舍多圯；和顺霪雨二十余日，害稼。（《清史稿•灾异志三》）
(本文为《“内”字职能及相关字词研究》一文第三部分，由时玲玲硕士学位论文《“内”字职能及相关字词研究》节选改写而成，北京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收入李运富主编《汉字职用研究∙使用现象考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