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典顺
江苏师范大学哲学范式研究院
摘 要:恩格斯晚年不仅首次完成了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较为完整的阐述,而且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阐释具有方法论的创新性贡献。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的方法论贡献主要表现为努力实现唯物史观书写的“三化”;通俗化、革命化和实践化。唯物史观书写通俗化,就是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论表达要简约化、理论概括要现实生活化和话语传播要大众化。唯物史观书写革命化,就是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阐明无产阶级革命具有合理性、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具有必然性和实现人类解放道路具有现实性。唯物史观书写实践化,就是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应该包含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哲学观愿景、社会科学观方案和历史观高度。深度探讨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的方法论贡献,不仅有助于完整地理解“以恩解马”的哲学逻辑,也有助于准确地把握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基础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
关键词:恩格斯;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以恩解马”;通俗化;革命化;实践化
列宁称恩格斯为马克思逝世之后“整个文明世界中最卓越的学者和现代无产阶级的导师”。列宁之所以作出如此高的评价,主要是因为恩格斯晚年的理论与实践活动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和现代无产阶级运动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就其哲学理论活动的意义而言,恩格斯晚年不仅系统总结了唯物史观诞生后的四十多年发展历程,而且首次完成了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较为完整的阐述。对此,恩格斯在致约瑟夫·布洛赫的信中明确指出,“《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和《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我在这两部书里对历史唯物主义作了就我所知是目前最为详尽的阐述”。于桂凤在《恩格斯晚年的马克思哲学阐释研究》一书中指出,恩格斯晚年哲学探索活动的独特贡献,不仅仅在于他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作了完整或“详尽的阐述”,还在于这种阐述“开启了一种独特而重要的马克思哲学阐释范式,体现了鲜明的方法论自觉”,而把握这种方法论自觉,“对于反思后世马克思哲学阐释的方法论局限与价值,推进当代马克思哲学研究方法论创新,具有重要意义”。本文认为,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阐述的方法论自觉,至少包含努力实现唯物史观书写的通俗化、革命化和实践化等多个方面。深度探讨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的这些方法论贡献,不仅有助于完整地理解“以恩解马”的哲学逻辑,而且有助于准确地把握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基础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
一、恩格斯晚年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通俗化的方法论逻辑
考茨基在回忆恩格斯时表示,“恩格斯被看成是通俗叙述的能手,大多数有思想的无产者都愿意读他的文章”。恩格斯对他和马克思共同创立的科学理论也进行了“通俗叙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用恩格斯自己的观点解释就是,“我们决不想把新的科学成就写成厚厚的书,只向‘学术’界吐露”。他们的理论更多地向人民群众“吐露”。恩格斯晚年根据当时人民群众的理论水平和实际需要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进行通俗化书写,不仅能够使高度抽象化的唯物史观理论逻辑同现实生活化的具体实践有机结合,还能够把学术界的专有名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阐释。
(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理论表达的简约化
恩格斯晚年之所以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进行简约化表达,主要是因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著作“对于他同代或后世的读者们来说,在概念上也并不总是很容易的”。
第一,恩格斯晚年为帮助人民群众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把握,有时会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采用理论语言名言化的阐释方式。所谓理论语言名言化,就是指试图用名言化的简约性话语来表达或阐释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例如,对于新世界观的本质问题,恩格斯强调“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在谈到伟大人物出现的必然性和偶然性时,恩格斯提出“恰巧某个伟大人物在一定时间出现于某一国家,这当然纯粹是一种偶然现象。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个人去掉,那时就会需要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并且这个代替者是会出现的,不论好一些或差一些,但是最终总是会出现的”。这种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名言化的阐释,不仅能够增强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理论的说服力和信服力,而且能够帮助人民群众尽快地和熟练地把握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所具有的科学性和价值性内涵。
第二,恩格斯晚年为加深人民群众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记忆,还提倡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论语言进行格言化表述。所谓理论语言格言化,就是指用具有启发和教育意义的精炼语言来表述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言简意赅的句子,一经理解,就能牢牢记住,变成口号;这是冗长的论述绝对做不到的”。格言因其“言简意赅”成为人们容易记忆和长久记忆的语言。由此,将原本学术性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格言化,有利于人民群众对它的理解和记忆。如谈到劳动对于人的作用,会自然地想到恩格斯所说的“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谈到传统的阻力作用,就能想到恩格斯将其概括为“历史的惯性力”。历史证明,这种格言化的表述,不仅有助于加深人民群众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记忆,而且使得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中蕴含的学术思想和抽象理论,“越来越迅速地为日益广泛的各界人士所接受”。
第三,恩格斯晚年为方便人民群众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解,则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论语言进行生活化书写。所谓理论语言生活化,就是指用能够反映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世界的实践逻辑语言来表述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1882年德文第一版序言中指出删去此著作中存在的“一切不必要的外来语”,强调“口头的解释会有更大的帮助”,都是为了便于人民群众更好地理解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如恩格斯在分析蒙昧时代的“低级阶段”时,用“人类的童年”来比喻这个阶段;在谈到英国哲学家培根的唯物主义如何对待人的问题时,恩格斯将其形象地描述为“物质带着诗意的感性光辉对整个人发出微笑”;在谈到当时一些德国青年著作家以不严谨、不科学的态度运用唯物史观时,恩格斯批判他们只不过是把“历史唯物主义的套语”当成“标签”贴到各种事物上去。将繁琐冗长的学术性话语转化成通俗易懂的生活化语言,深入到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之中,能够使人民群众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把握更加深刻、更加入心。
唯物史观之所以能够得到很好地传播和更好地被人们所理解,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表达的简约化。从马克思主义传播史来理解,中国共产党最早将马克思主义传播到中国的形式就是简约化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表述,如李大钊撰写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
(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理论概括的现实生活化
恩格斯晚年之所以能够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进行现实生活化的理论概括,源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表述与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实践之间存在着内在关联。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表述是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实践的理论性表达。恩格斯晚年在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研究过程中,试图“用一种比以往更连贯的形式”来阐明“对这些形形色色的问题的见解”,其中就包括对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实践的理论概括。在恩格斯的理论视域中,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实践过程是人民群众作为“追求某种目的的人”,始终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不断追求自己的目的的过程。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人民群众通过现实性的生活实践活动创造了社会历史。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就是对人民群众的这种目的性、创造性活动的本质和规律的理论表达或科学概括。也可以说,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实践的本质和规律构成了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实体性内容。当然,要深入理解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对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实践的概括,必须在历史语境中进行辩证性理解。这种辩证的认识,恩格斯称之为“要把握总的联系”。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表述能够解释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实践。在恩格斯看来,“人民大众即无产阶级”,也就是“真正的人民”。在这个意义上,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实践并不仅仅是指作为人民群众之主体的劳动群众所进行的物质资料生产,而且还包括恩格斯所说的拥有扎实知识的“脑力劳动无产阶级”的生活实践活动,其使命是在“即将来临的革命中同自己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兄弟在一个队伍里肩并肩地发挥重要作用”。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理论概括的现实生活化,不仅有助于理解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实践及其创造的世界是什么,也有助于深度把握人民群众作为一个整体在推动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所发挥出来的作用和力量。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表述能够指导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实践。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生活化阐释是为了理论的通俗化,而“通俗文并不单是要软化文体,而是要软化理论。软化理论的方法,是应用理论,把理论活用到大众的生活事实中去”。马克思在创立唯物史观之前就明确指出,“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理论活用”与“掌握群众”都是为了武装人民群众,指导他们的现实生活实践。在恩格斯看来,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不仅是关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科学理论,还是能够指导人民群众现实生活实践的人民群众理论。
恩格斯晚年通过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通俗化概括,表征了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概括现实生活化本质性特征的客观存在。客观存在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不仅在于理论表达的简约化,而且包含理论概括的现实生活化。恩格斯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理论概括的现实生活化,也意在突出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与现实生活的关联性,强调其“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进而反对将其公式化的一切做法。
(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话语传播的大众化
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话语进行大众化传播,主要是出于满足人民群众的理论需要和教育需求的目的。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通过大众化的语言更好地“掌握”人民群众。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活动是与政治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前文所述,他们的理论成果更主要的是向人民群众“吐露”。这既是为了使人民群众“掌握”他们的理论,也是为了让他们的理论“掌握”人民群众,从而更好地服务于人民群众的解放事业。理论的话语风格直接影响理论与人民群众的亲疏关系,大众化的语言能够“拉近”理论与人民群众的距离,使理论更容易“走进”人民群众的生活世界。在此意义上,要实现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与人民群众的互相“掌握”,前提是用大众化的语言表达和传播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为此,恩格斯晚年采取了多种方式向人民群众普及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如除了借助著作、演讲、通俗读物、小册子等之外,还善于利用报刊以更大范围、更为迅速地传播理论。恩格斯晚年运用大众化的语言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进行阐释和传播,不仅有助于人民群众系统学习和正确把握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论内涵,而且为其他后编写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教科书奠定了基础。
第二,大众化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满足人民群众对社会建设的理论需要。唯物史观认为,未来社会“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按照唯物史观的这一基本原则,恩格斯晚年对如何进行社会建设给出了具有实践性意义的指导。大众化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通过社会建设来服务于人民群众,不仅表现为唯物史观指导下的人民群众在社会建设之中能够获得自由和全面的发展,而且还表现为人民群众能够根据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科学地进行社会建设和准确地把握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
第三,大众化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通过无产阶级价值观教育走向人民群众。无产阶级价值观教育占据着人民群众重要的精神思想领域,这是因为“思想文化阵地,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必然会去占领;社会主义不去占领,资本主义就必然会去占领”。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不仅表达的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也蕴含着无产阶级的价值观。对无产阶级群众进行价值观教育是使其成为“国家的成员”的一个重要途径。借助话语传播的大众化,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中内含的无产阶级价值观理论,不仅能够促进人民群众自觉贯彻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的价值观逻辑,而且能够坚定人民群众的无产阶级精神信仰。
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话语走向大众化传播的积极成果之一就是公共生活中出现了“人们开口不离马克思”的社会现象。这种社会现象表征了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话语传播大众化事实的客观存在,也证明了列宁所说的“最马克思主义=最通俗和朴实”。
二、恩格斯晚年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革命化的方法论逻辑
就方法论视域来理解,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研究,具有唯物史观书写革命化的方法论特征。在恩格斯看来,无产阶级革命同以往的革命存在着根本区别,即以往所有的革命,无论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都是为了少数人利益或为“少数人效劳”的革命,而无产阶级革命则是为了大多数人真正利益、代表大多数人真正利益的革命运动。从逻辑上说,这种革命运动应该能够得到无产阶级广大群众的认同与拥护,进而使他们积极地参与其中,也就是说,“完全存在着少数人的革命变成多数人的革命的前景”。但从当时无产阶级广大群众的革命认知实情来看,要使他们认同并参与到这一革命运动中来,需要借助科学的革命理论的指导,使其深刻地认识到革命的合理性、必然性和现实性。所谓唯物史观书写革命化,就是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证明无产阶级革命具有合理性、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具有必然性和实现人类解放道路具有现实性。
(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服务于寻求无产阶级革命合理性的理论追求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服务于寻求无产阶级革命合理性的理论追求,体现在恩格斯晚年围绕无产阶级革命问题所进行的理论探索和建构之中。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无产阶级“革命权”理论提供理论支撑。恩格斯晚年特别强调无产阶级在同资产阶级的斗争中必须掌握“革命权”的重大意义。他在《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的导言中明确指出,“革命权是唯一的真正‘历史权利’——是所有现代国家无一例外都以它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唯一权利”。作为革命主体的无产阶级,要推翻使大多数人被奴役、被蔑视的资本主义制度,必须牢牢把握“革命权”。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为无产阶级的“革命权”奠定了坚实的理论支撑;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之所以具有合理性和正义性,就在于无产阶级革命“不是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为了多数人的真正利益而进行的革命”。通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为“革命权”提供的理论支撑可以看出,“革命权”理论也确证了无产阶级政党存在的合法性。这既是对早期无产阶级“革命权”理论的坚持,也是进一步的深化。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阶级斗争理论提供理论基础。这可以从恩格斯晚年在《共产党宣言》1883年德文版序言和1888年英文版序言中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核心内容的表述中得到说明。如恩格斯指出,“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因此(从原始土地公有制解体以来)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恩格斯晚年的阶级斗争理论还表明,无产阶级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因此,也可以说,恩格斯晚年的阶级斗争理论能够作为指导无产阶级进行无产阶级专政的行动指南。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暴力革命理论提供理论逻辑。恩格斯晚年在致乔万尼·博维奥的信中提出的无产阶级将“从议会斗争的舞台转到革命的舞台”,就是指无产阶级要开展暴力革命的斗争方式。恩格斯之所以会形成这种认识,应该是因为他深刻地洞察到资产阶级始终使用暴力的方式镇压无产阶级,并由此提出“一旦无产阶级敢于作为一个具有自身利益和要求的单独阶级来同它相对抗,它会以何等疯狂的残暴手段来进行报复”。当然,法国六月起义和巴黎公社革命等的革命经验也表明,无产阶级“不通过暴力革命就不可能夺取自己的政治统治,即通往新社会的唯一大门”。这也是恩格斯要求必须坚持“革命权”的经验根据。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进一步深化了暴力革命理论的理论逻辑。
恩格斯晚年之所以强调“革命权”和无产阶级革命问题,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早年和马克思共同提出的观点;无产阶级在其革命运动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服务于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必然性的理论使命
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内在要求。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为消灭资本主义制度的必然性提供了理论依据,大致可以概括为三点。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阐明了阶级对立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逻辑起点。马克思和恩格斯早在《共产党宣言》中就明确指出,“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阐明了阶级对立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逻辑起点,如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造成了分配上的对立——一方面,资本积聚于少数人手中,另一方面,一无所有的群众集中在大城市——,因此它必然要走向灭亡”。阶级对立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逻辑起点表明,无产阶级能够完成彻底“推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最后消灭阶级”的历史使命。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阐明了资本积累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物质条件。所谓资本积累,就是“把剩余价值当做资本使用”。资本主义正是通过压榨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来进行资本积累,资本积累财富与工人积累贫困形成的对立愈演愈烈,最终必然会爆发无产阶级革命运动。资本积累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物质条件原理表明,资本积累原理不仅可以解释资本积累如何推动了资本主义走向灭亡,而且可以为资本主义私有制必然灭亡理论奠定理论基础。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阐明了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规律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历史规律。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分析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认为,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严重破坏了社会生产结构,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经济危机。其中,“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与劳动社会化之间的矛盾必然会成为资本主义现代化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并且最终导致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破产”。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完全暴露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局限性。正是由于这种历史局限性,预示了共产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规律是资本主义必然走向灭亡的历史规律表明,人们不仅可以发现资本主义制度存在的先天性缺陷,而且可以证明共产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是实现人类解放的必要条件,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书写始终关联着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
(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服务于实现人类解放道路现实性的理论探索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服务于人类解放道路的现实性探索,主要源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内蕴的解放逻辑、自由逻辑和建设逻辑。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中蕴含着人类解放逻辑。实现人类解放是唯物史观的价值追求。恩格斯晚年关于人类解放逻辑的思考,既与他参与的政治斗争密不可分,又与他对普选权问题的探讨有关。恩格斯指出,德国的工人阶级“给了世界各国的同志们一件新的武器——最锐利的武器中的一件武器,向他们表明了应该怎样使用普选权”。恩格斯把普选权的取得看作是政治解放的第一步,也是迈向人类解放的第一步。“《共产主义宣言》早已宣布,争取普选权、争取民主,是战斗的无产阶级的首要任务之一”。需要指出的是,恩格斯在社会主义运动中意识到了普选权的重要性,但这种普选权并不意味着“放弃自己的革命权”,反而是作为无产阶级实现人类解放的手段之一。对此,马克思也曾明确指出过,“政治解放当然是一大进步;尽管它不是普遍的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但在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内,它是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着的人类解放逻辑,不仅可以作为人类解放的理论基础,而且也可以作为指导政治解放革命的理论原则。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中蕴含着未来社会的尘世自由逻辑。所谓尘世自由,就是指在现实生活中实现的自由。这种尘世的自由是此岸而非彼岸的自由,是建立在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基础之上的自由。换言之,这种自由的实现是需要物质条件的,只有发展社会生产力“才能为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建立现实基础”。根据唯物史观,只有实现生产力的极大提高才“第一次能够谈到真正的人的自由”。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也明确指出了实现此岸自由的革命逻辑,认为无产阶级通过革命运动将“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由此,蕴含着尘世自由逻辑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不仅可以作为未来社会自由图景建构的理论基础,而且可以作为人民群众创造自己历史的行动纲领。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中蕴含着共产主义社会的建设逻辑。根据唯物史观分析,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就是资本主义私有制最终会被社会主义公有制所取代。这也是恩格斯晚年的未来社会建设即共产主义社会建设逻辑中最为核心的内容。按照恩格斯的理解,共产主义社会建设过程也是产品占有方式变革的过程,即“以现代生产资料的本性为基础的产品占有方式”取代既奴役生产者又奴役占有者的资本主义的产品占有方式。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着的共产主义社会建设逻辑,不仅可以作为推动资本逻辑革命的实践活动指南,还可以为共产主义社会建设提供理论前提。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之所以能够服务于实现人类解放道路的现实性探索,归根到底是因为其发展了“无产阶级能够而且必须自己解放自己”的理论逻辑。换言之,这种逻辑为实现人类解放道路奠定了理论基础和政治信仰。
三、恩格斯晚年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实践化的方法论逻辑
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研究还包含着唯物史观书写实践化的方法论特征。恩格斯晚年关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研究,始终坚持“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这一理论观点。所谓唯物史观书写实践化,就是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应该包含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哲学观愿景、社会科学观方案和历史观高度。
(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哲学观愿景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着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哲学观愿景,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理解。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未来社会发展提供理论指导。这种理论指导是多方面的,所建构的起指导作用的具体理论也是多方面的,如政党建设理论、发展战略理论等等。就政党建设方面而言,恩格斯晚年明确提出了无产阶级建立自己的政党的必要性;“无产阶级要在决定关头强大到足以取得胜利,就必须(马克思和我从1847年以来就坚持这种立场)组成一个不同于其他所有政党并与它们对立的特殊政党。”未来社会的建构和发展都离不开这个“特殊政党”的领导。就发展战略方面而言,恩格斯认为未来社会发展一定要立足长远,面向未来。未来社会决不能“为了眼前暂时的利益而忘记根本大计,只图一时的成就而不顾后果,为了运动的现在而牺牲运动的未来”。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共产主义社会建设提供理想蓝图。共产主义社会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经过一个长期的物质积累和思想发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具体的建设策略是既从实际出发又与时俱进的。恩格斯晚年在致维克多·阿德勒的信中就明确指出过这一点;“我们的策略不是凭空臆造的,而是根据经常变化的条件制定的。”也正如其在早年的《共产主义信条草案》中所说的,通过具体的实践活动推动共产主义社会建设和发展蓝图的实现,就是要“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会因此而危及这个社会的基本条件”。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共产主义社会建设提供发展蓝图,不仅在于可以通过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科学实践观来建构共产主义社会发展蓝图,而且可以为未来的社会建设提供建设逻辑支持。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推动社会进步提供精神动力。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之所以能够为人民群众提供精神动力,是因为“每一次革命的胜利带来的道德上和精神上的巨大跃进”。换言之,革命实践活动的胜利能够为推动社会进步提供道德原则和精神动力。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推动社会进步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既强调了历史人物的作用,也肯定了人民群众不可取代的意义,因为,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历史人物的动机背后并且构成历史的真正的最后动力的动力……不如说是使广大群众、使整个整个的民族,并且在每一民族中间又是使整个整个阶级行动起来的动机”。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推动社会进步提供精神动力,不仅可以满足人民群众推动社会进步的理论需求,而且可以服务于人民群众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实践活动。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之所以蕴含着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哲学观愿景,归根到底是因为“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这就是说,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之中包含着可以为未来社会提供共产主义理想、为共产主义社会建设提供发展蓝图和为推动社会进步提供精神动力等的理论逻辑。
(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社会科学观方案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着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社会科学观方案,主要表现为其能够为社会运行提供经济学、政治学和法学意蕴上的学理支持。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社会经济运行提供经济学意蕴上的学理支持。运用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考察资本主义社会,可以深刻洞见资本主义存在的弊端和缺陷,其中资本主义的生产形式严重阻碍了社会经济的运行逻辑就是这种经济学意蕴上的学理支持。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明确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形式不允许生产力发挥作用,不允许产品进行流通,除非生产力和产品先转变为资本,而阻碍这种转变的正是生产力和产品的过剩”。恩格斯还指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具体方案,就是无产阶级通过革命实践活动“取得公共权力,并且利用这个权力把脱离资产阶级掌握的社会化生产资料变为公共财产”。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为社会经济运行提供的经济学意蕴上的学理支持,不仅可以阐明社会经济的运行规律,而且有助于深入开展经济学意义上的学术史研究。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社会政治运行提供政治学意蕴上的学理支持。这种学理既包括国家逻辑,也包括政治权力逻辑。就国家逻辑而言,恩格斯指出,“完美的社会、完美的‘国家’是只有在幻想中才能存在的东西”。就政治权力逻辑而言,恩格斯在批判巴尔特歪曲马克思主义时强调了政治权力和政治斗争的重要性,他明确指出“立法就是一种政治行动……如果政治权力在经济上是无能为力的,那么我们何必要为无产阶级的政治专政而斗争呢”。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既能够为社会政治运行提供政治学意蕴上的学理根据,还有助于阐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现实重要性。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能够为社会秩序运行提供法学意蕴上的学理支持。根据唯物史观,社会秩序的运行一旦出现生产资料不平等分配的状况,就需要法律来进行约束和修正。恩格斯认为,“随着法律的产生,就必然产生出以维护法律为职责的机关——公共权力,即国家”。需要指出的是,文明国家的法律是“几乎把一切权利赋予一个阶级,另方面却几乎把一切义务推给另一个阶级”。在唯物史观视域中,法律代表着整个统治阶级的意志。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为社会秩序的运行提供的法学意蕴上的学理解释,不仅有助于解释社会有序运行的原因,而且可以为社会良性运行提供服务。
按照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的经济学、政治学和法学等社会科学观指导社会建设,将使人类社会进入到一个更高的阶段,即进入到一个“管理民主”、“社会博爱”、“权利平等”和“教育普及”的理想阶段。
(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历史观高度
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着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历史观高度,集中体现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在指导社会实践中所呈现出来的社会现实性价值、世界历史性视野和理想崇高性格局。
第一,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在对社会实践的指导中具有社会现实性的价值。这种现实性,用恩格斯的话说,就是“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恩格斯的观点很明确,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表明了现实生活中的生产和再生产决定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进程。恩格斯之所以如此理解,是因为他认识到了“我们自己创造着我们的历史”。因此,人们“要始终保持其对现实社会实践的关注和反思”。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对社会实践的指导具有社会现实性的价值表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不仅有助于科学概括和准确表达社会实践活动,也可以为社会现实性问题提供解决方案。
第二,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在对社会实践的指导中具有世界历史性的视野。恩格斯认为共产主义的革命实践活动具有世界历史性的趋势。追溯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活动具有世界历史性意义的理论之源,不难发现,作为指导无产阶级革命实践活动的科学理论的唯物史观,“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对社会实践的指导具有世界历史性的视野表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不仅有助于准确把握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也可以使人民群众增加对共产主义理想的信心。
第三,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在对社会实践的指导中具有理想崇高性的格局。在恩格斯看来,就无产阶级而言,无论是进行物质性的社会生产实践,还是进行政治性的社会革命实践,都离不开共产主义崇高理想的精神性保障。在这一格局高远的崇高理想的指引下,无产阶级的“组织性、纪律性、觉悟程度和胜利信心都与日俱增”。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始终将共产主义作为最崇高的追求目标,认为“共产主义现在已经不再意味着凭空设想一种尽可能完善的社会理想,而是意味着深入理解无产阶级所进行的斗争的性质、条件以及由此产生的一般目的”。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在对社会实践的指导中具有的理想崇高性格局,不仅有助于形成人民群众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也可以丰富和发展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论内涵。
唯物史观基本原理蕴含的能够指导社会实践的历史观高度,是保障无产阶级站在世界历史高度认识世界的理论逻辑。因为“无论历史的结局如何,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
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清晰地认识到恩格斯晚年在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方面的理论反思所展现出的问题意识。第一,这种问题意识可以理解为澄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丰富内涵、价值功能、理论品格和实践旨趣,有力批驳了当时唯物史观遭遇的误解和歪曲,从而更有效地指导和推进无产阶级革命。第二,这种问题意识深深影响了恩格斯晚年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叙事的基本主题、主体内容和话语风格。第三,这种问题意识不仅明确了恩格斯晚年关于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阐释是具有方法论自觉的创新性贡献,而且表征了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新性发展。只有在深入剖析恩格斯晚年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丰富理论内涵的基础上,才能够更为清晰地认识到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在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作出了怎样的方法论贡献。本文深度探讨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基本原理书写的方法论贡献,就是试图完成这一学术目标。这不仅有助于系统阐释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理论逻辑,也有助于增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理论自觉。
(内容来源于:湖北大学学报)
一审一校丨胡树飞
二审二校丨高 昂
三审三校丨薛安国
核 发丨胡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