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黄河绝恋》是以擅长拍摄战争题材而著称的冯小宁的电影力作，它是导演当年为庆祝共和国五十年大庆的献礼影片。这部影片对导演本人来说，是一次艺术创作上的飞跃；对于中国当代电影来说，是国产影片走出低谷，走向成熟的一个精品。《黄河绝恋》不象一些国产影片尤其是抗日战争题材的影片那样苍白乏味，它好看，耐看，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在影片拍摄已有六年光阴的今天，重温它仍然让人感到其艺术魅力不减当年。
    《黄河绝恋》的故事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同时也是中国的抗日战争时期，美国飞行员欧文和他的战友在同日本军舰经过一场激烈地鏖战以后，遭重创迫降在我国长城脚下，当时他连同他的伤痕累累的飞机吊挂在悬崖上，生命危在旦夕。当一个放牛娃不经意地救下了他之后，他才开始出现了生机。
    一只八路军的小分队奉命负责护送这个大难不死的美国兵到军分区。在那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天上有飞机阻截，地上有鬼子汉奸扫荡，仅有两男一女的小分队护送一个十分显眼的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本身已很不易，再加上这个老外的不配合，就进一步增加了难度。
    这个颇有“个性”的欧文，起初不理解小分队为躲避敌人绕道去目的地的策略，留了个“再见”的便条自己就开拔了。一上路，他意外地猎获一辆日本军用卡车，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得意洋洋地驾车来接小分队员。却不曾想到此举却招来了众多日军疯狂的袭击！躲在汽车底下的欧文，车轮压着腿脚丝毫动弹不得。为解救这个不安分的也可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欧文，一个小分队队员残死在鬼子的枪林弹雨之中……。当小分队一行终于到达目的地——军分区所在地时，等待他们的是被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血洗一空的村庄！本来已经完成任务的小分队队员的黑子和女卫生员安杰，果断决定他们俩继续护送老外过黄河、去延安。
    黑子先把伤势不轻的飞行员送到自己家治疗，这时他才无意中了解到，在这次执行任务中志同道合的卫生员安杰不仅是自己的同乡，而且还是和自己家族有数代世仇的寨主家的千斤小姐！黑子既复杂又矛盾内心可想而知。很快就镇静下来的黑子从大局出发，以国事为重，立即苦口婆心地做世代仇人的寨主同时也是自己队伍的同志安杰的父亲的思想工作，努力开导并激发他的民族感情和爱国心，最后终于说服寨主答应帮助八路军小分队护送美国老外渡黄河。
     一切按黑子的策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却没料到情况突变，狡诈的鬼子和汉奸抢先黑子一步枪杀了寨主，并活埋了寨主的心腹干将，还把黑子的女儿花花作为人质要挟黑子缴械投降。千钧一发的时刻，美国军人欧文手持随时可拉响的手榴弹，从敌人手里夺回了花花，在黑子的掩护下，欧文背着花花，携着不会游泳的安杰——他已爱恋的女人向着黄河奋力游去！恼羞成怒的敌人丧心病狂，冲着波涛翻滚中的三个人疯狂扫射，背受重伤的中国姑娘安杰为了欧文、为了花花毅然决然地割断了同飞行员连在一起的绳子，欲用年轻的生命和宝贵的爱情去成全这个美国飞行员渡过黄河！在影片扣人心弦的波澜起伏中，安杰和黑子以及所有参加救护这个素昧平生的美国飞行员的中国人共同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黄河恋歌！
    《黄河绝恋》的影片节奏把握得很绝。电影一开始，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美国空军与日本海军的激战，立即抓住了观众；幸存的美国飞行员和他的飞机卡在悬崖上，他越是急于爬上来，飞机就越往下坠，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使目睹此情此景的电影观众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谁曾想到那个憨憨的放牛娃，却仅仅用了根栓牛绳就轻而易举地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一场虚惊过去了，飞行员和放牛娃一起欢喜时，突然间又有一架日军飞机呼啸而来，把开心的不得了、正在让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为报答自己拍照留念的放牛娃顷刻间炸得粉身碎骨！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刚刚释然的观众又重新揪起心来，对十恶不赦的小日本更加深恶痛绝，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径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影片就是这样跌宕起伏，井然有序地为人们上了一堂形象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黄河绝恋》的影片细节设计得很绝。黑子的女儿花花喜欢欧文这个“洋大大”，热心地为他捉蝎子治伤，从未吃过这玩意的“洋大大”一开始看着蝎子——这本该给公鸡吃的东西时，实在难以下咽，可为了让花花开心，欧文还是学着公鸡出着怪相一只一只地吃下去，逗得花花咯咯直笑。这下子欧文越发来了情绪，干脆趴在地上，驮着花花满院子跑，欢声笑语溢满了这个农家小院。还有，让花花最开心的莫过于她把蝎子放在洗温泉的日本鬼子的裤衩子里的恶作剧了，当上岸的鬼子一个个被蜇得唧哇乱叫时，可真叫人解气和痛快！影片中廖廖不多的几个细节，不但把欧文、花花的性格和爱憎给逼真传神地凸现了出来，还使整部影片有声有色，趣味盎然。
    《黄河绝恋》有一个段落拍得非常绝。这就是日军血洗军分区所在村庄的段落。当时映人眼帘的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小分队员的眼前蓦然出现了让人发指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日本鬼子用火把点燃了身上已浇满了汽油的老乡，老乡在熊熊烈火中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挣扎后残存的烧焦的人体残骸；出现了无辜无助的婴孩被碾死在石磨下血肉模糊的惨景……影片中一幅幅声光色俱全的电影造型语言构成了强烈的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力，给电影观众留下了刀刻斧凿般的印象。这个出色的电影段落使人很容易联想起著名的法国电影《老枪》。
    《老枪》是一部反映二战时期的影片，影片中那个同情革命者的小城医生已经受到德国纳粹的监视，为了安全起见，他把妻子和女儿送到乡下，而总有一种不祥之兆的医生很快再来乡下看望妻女时，他首先看到的是扔在一片狼籍的地上的女儿的眼镜，又看到了残墙断壁上清晰可辨的烧焦的人形，悲痛欲绝的医生脑海里立刻呈现出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女儿被德国兵踢倒在地上，她不顾一切地扑向母亲，而母亲却被德国法西斯用火焰喷射器挤在墙角，烧成灰烬……。很显然，《黄河绝恋》的这个电影段落与法国《老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是“拿来”的，却不露痕迹，可叹可赞。
   《黄河绝恋》对于人物性格的刻画和表演也堪称绝哉。让人可喜的是，饰演安杰的宁静去了美国生活以后，她的表演非但没有欧化，反而更趋含蓄和具有东方女人的韵味了。这次在《黄河绝恋》中，她和丈夫保罗双双出任男女主角，为影片的成功打下一个好基础。由于她们对影片表现的人物理解得深入，把握得准确，加之两人的年龄和东西方不同种族的性格特点与影片要表现的人物形象又特别吻合，使得表演很到位，很精彩。另外，还要特别提到的是在影片中饰演寨主的那个得力干将或曰小喽罗的演员的精湛的表演。这个头发稀疏，呲牙咧嘴的狗腿子，他一出场就不讨人喜欢，但随着剧情的深入发展，却渐渐地让人对他生出些许同情和怜悯。这个已失去男人身的男人，整日流里流气，还特别爱唱关于男女之情的酸曲。而就是这个一身毛病的家伙，为了把鬼子抢先行动的信儿告诉黑子和安杰，他在敌人眼皮底下机智地把油灯打破，点燃了关押自己的草棚，使费尽心机而最终功亏一篑的敌人恼怒地把他拉出去进行活埋。就在一锨一锨的土堆积在他的身上时，他从容不迫，毫无惧色，在已经死到临头的时刻，他竟然只顾自地专注地深情地尽性地在唱好他人生中最后一支渴望爱情的歌……看到这里，观众由最初对他的反感到对他产生了恻隐之心，再到最后甚至发展到对他有了一种赞赏和钦佩。观众这种情感的起伏和变化，充分体现出影片编导不落俗套的艺术构思和深入开掘美好人性的博爱胸怀这个人物刻画得异常深刻和丰富，他应成为当代电影画廊中不可多得的一个反面角色的典型。
    还不能不说的一点是，摄影师出身的冯小宁在影片《黄河绝恋》的摄影是绝到家了。战争是残酷的，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但生活又是多彩多姿和美轮美奂的。影片把孕育无数优秀华夏儿女，犹如一个慈祥母亲的黄河拍得雄浑博大蔚为壮观；把波光粼粼的大海拍得平静湛蓝；把香山的红叶拍得温馨安谧；把每一次战斗拍得如火如荼……。
    影片《黄河绝恋》的成功，与影片的编、导、摄均为冯小宁一人担纲不无关系。导演这样做，为需要集体创作的电影减少了许多中间环节，为准确表现导演意图，使全片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难怪冯小宁对这部影片仍像对自己许多战争题材的影片那样，总是充满自信！在中国隆重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当人们再度观看《黄河绝恋》这部影片时，更会触景生情，在一种特定的历史氛围中，观众更要情不自禁地发出由衷地赞叹——《黄河绝恋》，绝哉！

（本文刊于《电影文学》200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