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大东门的大路,往南走,看见颜色灰暗的楼房,不巍峨,也不挺拔;暗灰的河不知在哪儿停住了;路边还有低矮的平房,早餐店摆出的桌椅,没有叫卖,也没有熙嚷;还可看见,将倾的石碑上刻着“小心火车”,而渐没的铁轨却从朱红的大门下延展而出,穿过高墙,穿过矮屋;看见“鲜肉羊汤”牌子下的大锅上烟灰浓黑,天桥下摆摊的男女,列出手链、玉饰、金石……古城的东部似乎还停在80年代,在仲春的晨光下打不起半点精神。禹王台就在那条路的南段,早已伫立百年千年。
千古名台的大幕下,早已锣鼓喧天,各地梆子,上去又下来,南来北往的人群,走来又走去。或许,他们的到来,只是趁着春光灿烂,多一份美丽的回忆,而或多一份骄傲的谈资。十八街的麻花,摆满了开封大大小小的公园,油里爬出的虾蟹也一串一串整齐的排列,江米甜酒,冰糖红梨……在不冷不热的阳光里荡漾出十足的香气。开封人总是想着法子弄出各样的佳肴,材料简单而味美可口。如今的开封已不是“汴梁富丽天下无”的“国际都会”,而开封人仍有天子脚下的自豪和闲散,溜狗的年老年少,逗鸟的大爷大妈,这和闻名遐迩的小吃,便勾勒了这古都如今的气韵。开封城在滚滚商潮中仍保留着一份王朝变迁的沧桑和并不绝望的灰寂。禹王台里容下了成百成千的老汴梁,也盛下了流芳千古的传说神化。也许,这些古迹只适合在这样的城市生存,不张扬也不落寞。龙亭的玉带、朝门还伴着粼粼的潘杨二湖,包公的铜像、铜铡依旧古朴肃穆,大唐天宝的相国寺,已近千年的“开宝寺塔”,还有那青石古屋的宋都御街……他们默默地容纳了百年千年的炮火、死灰、荣华和昌盛。
禹王的神像,矗立在高高的亭子上,庄严而威仪,那双劈山削石的大手恭恭地放在胸前,神色沧然而目光温毅。台上百年的木香花已伸出新叶,两百多年的侧柏还绿意森森,已是枯干独立的国槐,回想三百年前还是满树翠绿,如今它已听不见脚下的喧嚣,后人的祈祷。师旷抚琴的身影,被塑成凉白的石像,端坐在毛竹丛生的小园中,依然手抚心琴,依然神色苍茫。如今师旷的琴声也如嵇康的广陵散一样成为遥远的绝响,而园中香烟弥漫,人流不断却千年不变。三贤对酒的神色,千金买壁的传说,还有李白的气势磅礴,都被刻在亭台的千古幽幽之中。高适、杜甫看者醉意浓浓的李白,在这台前饮完最后一杯用“天上之水”酿造的香酒,便相挥而别,辞去千年的亭台,留下千年的美谈。碧霞元君的神像前,老少男女跪拜祈福,而大像旁边仙子的秀丽和笑容,在墙上的画布中栩栩如生。千古的亭台除了几株老树,青砖古瓦,似乎再显不出它的幽幽,应有的肃穆成为游人的游戏的笑脸,祭祖的大典也成为古装陈列的舞台,禹王不在乎,千百年来的圣贤也不在乎,只有我这晚来的后生,对着花花绿绿的人群,对着皇天厚土般深重的庭园,喟然长叹。
我曾想禹王治水的那一劈,到底劈开了什么。两脚登开的巍然的大山下,从此滔滔的河水,倾泄而下,奔腾万里,荣归东海……禹王劈开的不只是冰硬的石块,更是中华郁结的血脉,劈开千年更远后炎黄子孙的骄傲。禹王手持的也不过是青铜的刀叉,拨开的只是有限的石头,他用的是汗水和坚毅,雕刻着那条横亘北国的黄龙。三过家门而不入,早已家喻户晓,禹王的身影也在后人的想象中化作一棵耸入云霄的巨树,万世不枯。对此,禹王没有料到,那个手持铜叉遥望长河的青年心中只有天下苍生,只想河水退去。
几千年来,禹王亭台上不知承载了多少天子的脚步,征服者满足的笑容换了又换,来了胡人,来了蛮人,黑头发的闹过,红头发的也闹过,几千年的征战,几千年的繁衍,繁盛和没落都容入这热土的一粒尘,一粒沙。刨开古都任意的土地,相信下面就有不尽的故事,千百的英灵。南昌起义的“十一烈士”就葬在亭台的旁边,碑刻已不甚清晰,白玉也渐失光华,还有新摘的小花,成束的花朵,放在墓前,而这只是百年的积淀,谁知这汴梁人摸薄了多少石板,摸去了多少白玉。
而今的千古庭院有国色天香,也有樱花烂漫,新植的树,新培的花……它的面貌似乎远配不上千古的悠悠。开封的市民面对这样一座亭台,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建不是,不建也不是,仿佛捧了祖上一块宝玉,不知如何放置。我想,禹王千年后的期待,仍然是天下苍生的幸福安康,他不在意这喧嚣,也不在意这园子的新老。也许,禹王会说,如果以我的容颜,可以换取百姓的祥和,那么我愿意在矗立哪怕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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